动漫眼|《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疯狂超能营》:“梦与奇迹游乐场”

《疯狂超能营》海报

2024年《喜羊羊与灰太狼》IP企划步入20周年,这部目前还健在的长寿国产动画也迎来多次叙事内面改造,“羊狼对抗→羊狼和平”元设定改动迄今为止也已过去5年。

20年很长,长到许多观众都已经忘记在这部动画系列里,除了作为“动物性对立与代际隔绝”和“历史宿怨”的羊狼对抗元叙事以外,还有另一个少年/成年空间地缘元叙事的展开,那就是校园/家庭的社会寓言。

在530集版本中,羊村的核心场所是(大肥羊)学校,作为与羊族少年的共存空间,将时间流逝一直固定在校园学年循环叙事之中。以小学作为喜羊羊群体的学龄设定最初是为契合电视观众年龄群(低龄学生),此后学校设定不断成熟又淡化,最终演变为如今的背景板设定。与此对应的就是跨过青春期直接进入成人状态的狼族社会。如果说学校以地缘共同体囊括毫无任何血亲关系的羊族;那么狼族就天然自带亲缘性,所有知名狼族角色(七大恶狼)都与灰太狼有亲戚关系。

居于校园/家庭社会寓言核心位置的就是慢羊羊。慢羊羊在整个系列中具备四重身份,前三重身份耳熟能详,分别是羊村村长/最年长者/发明家,不过这些身份在不同系列里被逐渐剥离,羊皮纸讲述的羊狼对抗里,喜羊羊的话事权最高;《羊村守护者》《筐出胜利》的世界观里,羊果果/烈羊羊也是年长者;灰太狼加入主角团后,分担了发明家功能。但慢羊羊最后一重身份虽然一直被熟视无睹却依然存在,那就是校长兼教师。

慢羊羊的教师身份却一直未被替代,并不是因为有同生态位角色的出现,而是因为学校设定在整个喜灰系列中几乎是被简化为单向度的学习行为:以教室授课/课件休息/完成作业作为主轴。喜灰最近几年的播放时段(1月/7月分别是寒/暑假)正好兼容羊村守护者的冒险地图叙事,反向让学校实际功能长期停滞,整个故事也处于“去学校化社会”状态中。“羊村=学校”成为阻挡羊族在身体意义上成长的潜藏等式。除却《决战次时代》讲述了15年后的各角色未来职业以外,其他作品依然将其年龄限制在“只是一群小学生和一个中年男人”。

在本作《羊村守护者9:疯狂超能营》中,学校这一几近荒废的设定被重新拾起,时间流动以被再度开启直至未来线与《决战次时代》相联,角色们向开放世界的冒险/拯救也变为校园内生活/学习/技能/竞赛的箱庭景象。其经历图样几乎重走了一遍霍格沃兹魔法学校的既定环节,以入学考验作为叙述线的开端,历经报名分班、学习技能、集体生活、社团部活、阶段竞赛,最后以毕业作为叙述线的结束。

故事发生的主场景,类夏令营校园“呼啦啦奇乐营/轰隆隆发明社”,既是作为学生身份行动的最外界(青青草原作为原生世界在本作中处于缺席状态),也是宏大叙事展开的最内界(被盗取的乌漆漆指南和被发明的新型机器人都成为决定性道具)。

《疯狂超能营》的主题曲《造梦奇乐园》吟唱的“梦与奇迹游乐场”就此标记出羊村守护者9的主题,无论是魔法/科学的世界交融,部活剧/日常系的箱庭构造,还是时空/生死的幽灵在场,都是异托邦幻想所呈现的超真实游乐场。就如动画第一集与最后一集作为元叙述层出现的手账一般,这是当事人变成叙述者所营造的梦境。

《疯狂超能营》剧照:魔法与科学的设定

一、世界何成:魔法与科学作为方法

《疯狂超能营》中将角色团体按照交互世界的方式分为两大阵营,分别是呼啦啦奇乐营(魔法)与轰隆隆发明社(科学)。所有人员加入训练营之前都需要经过嗷呜之口的选择,这份选择“蕴含了过去的智慧与未来的启示”。

结合羊村守护者系列的时间线,观众不难得出嗷呜之口的箴言里,过去智慧指向魔法,而未来启示指向科学:隶属过去(与探险空间地图)的细菌大王、奇猫国、妙狗国、四季城都充满各种不同表述系统的魔法(奇力、法术、黑暗能量);而隶属未来(与分支时间命运)的时空中转站、15年后未来、海洋岛屿则大多借助现代科学技术的加持(各种发明创造)。

这种由当下性分野魔法与科学的辖域在本作中亦然被严格遵守。过去时间线上,由盐指导讲述呼啦啦乐器与奇乐能量相关的故事及其六种不同元素,还有来自神秘拥有强大混沌元素的乌漆漆指南,都属于魔法系统。未来时间线上,被守护者六人创造出来的守护机器人与后继者、白教练,以及他们所对抗的机器人反叛军都已披上高度科学化的设定。本作的最终反派,机器人夜鹰的遭遇也成为探讨人与有主体意志的机器人如何共存的危机。

魔法与科学在时间性上的截然两端也投射在本作里的实际驱动上:除了在竞赛与生活外,二者都并不共处同一空间,而是经由一个大转盘将身处自然森林深处的呼啦啦奇乐营和悬浮在人造科幻半空的轰隆隆发明社拼贴起来。

同时,呼啦啦与轰隆隆作为奇乐和发明的前缀叠词就各自暗示了不同操作的运行机制。

呼啦啦是言灵(ことだま),是对世界的泛灵论呼号。正因为万物有灵,才能以言语沟通。呼啦啦在魔法师(Magus)盐指导的解释中,是作为被火山原石所变化出的专有名词指称乐器,其具体到不同角色身上会表现为不同外形的器乐,诸如尤克里里、沙锤、木琴、音符鱼、小提琴等形态。当角色们在对魔法进行习得时,都会加上“呼啦呼啦”作为前缀,通过物声命名唤醒这些拥有隐秘性质的能力,奇乐营的咒语都严格遵守“呼啦呼啦+瓜/花”的命名规则驱动用途,他们彼此之间没有意指,却是以数秘论的方式“将事物和事物的联系还原为坐标系中数和数的联系,通过函数的演绎进行实验操作”[1]。

在古希腊哲学看来,灵魂的存在本身就是非理性的迷狂,物理世界由此被高度魔法化(Bezauberung),成为使用者特质的某种折射。因为魔法师必须让自身作为与万物的枢纽,皮柯就认为,对魔法师而言“人的自然是所有自然的中介和混合体”[2]。所以在本作中,尽管为了增加多样性,但无论是呼啦啦器乐,还是召唤而来的飞行载具,都体现出训练营内的角色们某种被放大的精神特质或寄托。

轰隆隆是声音,是工业革命时期蒸汽机运行的过程。发明的本质是合作,是必须依靠“制度化的合作研究”才能实现的流水线生产链,也可以被认为是“基于组织合作的企业活动(Betrieb)”[3]。所以,在发明社里虽然创造都可以被称作是拥有个体版权的产品,但所有社员都拥有可以一键使用的发明设备,他们可以在造型各异的零件中重新组合拼贴。

虽说无论是魔法还是科学,在训练营里都需要重头学起,它们不再是不言自明能天然获得的能力,而是需要长时间魔法训练与科学操作才能获得的成果。但科学互助性几乎体现在轰隆隆发明社的各个部分,尤其以前几个赛段最为明显,其发明废品率也很高。但换言之它的操作过程是可见、可逆的,进而也是可被装配、可被分解的。奇乐营的练习过程却是“私人语言”的,在第四五赛段里要求个性化奇乐/驾驭元素法时,每个人的考验差异化变得更明显。

“魔法操作的手法主要为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数秘论、符咒、音乐、卡巴拉;而现代科学的操作,标志性的手法是科学实验。……魔法的操作具有高度的个人化和私密化特征。一个魔法师之所以能去操作,在于他特有的魔力,后者源自他对于自然奥秘的深入洞察……科学实验诉诸的不是魔法式的个人灵感或权威,而是经验与观察,以及奠基于其上的理性计算。”[4]

呼啦啦与轰隆隆虽然诠释世界的机制有差异,却殊途同归。在熟练使用过程中,呼啦啦能量从无序多元操作法走向越来越清晰的元素分类层级化;轰隆隆发明则正好相反,从目的明确的物品改造逐渐进行到五花八门的武器枪械。这种叠词表述也与卡巴拉(Kabbalah)神秘学有强烈的语音相似性,在故事最后,由呼啦啦奇乐营与轰隆隆发明社依靠自身能力共同驱动的光巨人,是卡巴拉之力流溢层(sefirot)范式所发挥的与伙伴、与巨人体之间在心意相通,从一开始的“与神相依”(devekuth)到最后所有学员发出光柱,共同实现了“神秘的合一”(unio mystica)[5]。

不过魔法/发明熟稔操作能力的习得,都需要依靠训练营持续不断地教学才能实现。如本文一开始所提,学校这一设定被再度提及,成为得以奏响奇乐与发明相互绽放的箱庭。

《疯狂超能营》剧照:作为部活剧的奇乐营和发明社

二、箱庭内外:日常与部活互文面相

学校本身就是箱庭,它作为与世界外的隔绝体成为一个封闭性空间的存在,在本作里,训练营成为与学校同等功能的存在,保证了校园日常系的自我循环:

“学校作为叙事的箱庭让校园之中的时间流动被停滞在了日常的循环中,校园之外仍在流动的时间被有意隐藏了(叙事外面)……学校成为了包裹着一切作品之中对象的最外界——一种创作意义上的世界(叙事内面)。这种意义场的扩大甚至远远超出了日常系,而成为了整个现实主义作品故事展开的世界。”[6]

于是喜羊羊一行人进入训练营的目的被剥离了宏大叙事需要,喜羊羊他们只是对“奇乐剪切法”滋生好奇,灰太狼则是需要通过发明恢复自己的大脑,这些都与拯救世界没有关系。当他们进入校园后,身份都变为学员,也就被校园自生的叙事节奏所囊括,即日常系(quotidian)。

如果说“日常生活”是被发明出来的,它的时间、空间与方式(modality)都是基于重复(repetition)而延展而成的习惯(habit)[7]。那么日常生活的永恒课题就是“线性时间与周期性时间”的节律平衡,这就导致边界感出现频繁缺失。但校园日常系解决了这一困境,校园作为既定空间成为叙事固定点,在日常仪式下完成出发和折返,并且将这一地理称谓从群体公地改写为私人飞地。

本作里关于校园最主要的剧情也是日常系作品所具备的特质:不断学习奇乐/学会发明的教学课程(重复仪式),高频率出现的食堂与宿舍(重复空间),以及贯穿始终奇乐营和发明社对抗的五个赛段(重复事件)。

夜鹰等智能体潜入训练营的根本目的是找到金铠甲并摧毁它(或发明者),这一处于学校叙事外面的重大事件在剧情前期被隐藏得非常好。所以智能体们真正与之战斗的对象也绝非学员,而是作为指导/教练身份存在的师长。

《疯狂超能营》中的训练营不仅具备校园叙事内面,同时还具备部活剧的特性。部活剧(部活もの)即围绕社团活动(或兴趣爱好)进行的校园故事,可以认为是校园作品与空气系的交集。日常系在平面上完成对生活场景的展开,以及普通人在现代性社会中的滞留;部活剧则在垂面上完成对生活对象的聚焦,通过一系列活动与志趣展开加入非日常要素,其中舞台(竞赛场、表演场、演说场、战斗场)便是箱庭展开的重要场合。

奇乐营与发明社在本作中占据主体空间,就是部活剧的组织化与时间化。如果不是两个不同社团的课程差异与阶段赛,以及第30集出现的游园会,观众很难区分清楚不同剧集里的时间流动,这正是一种当下时态萎缩(Gegenwartsschrumpfung)带来的反向明晰。

部活的不同为分离主角团队提供了合理性,成功让群像叙事在日常校园故事中变成个人叙事。同时,部活作为个人兴趣的延展,使其物件与角色变得更加“相互栖居”。哈特穆特·罗萨在《新异化的诞生》里就提到“自我是会扩展进物界的,而且物也会变成自我的栖居之处”。这在《疯狂超能营》里体现在更加明显,无论是学会的奇乐(召唤载具、个性化奇乐、元素法)还是做好的发明(物品改造、飞行载具、元素武器),都成为学员日常性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是生活里还是竞赛里,以及最后对战夜鹰时,都成为随取随用的一部分。

但是部活/日常始终是被箱庭所保护的空间,它是穿越幻象(traversing the fantasy),就像校园必定有毕业,毕业后必定要进入社会一样,箱庭内外或许都能成为重复的日常系生活,但箱庭作为薄膜存在的边界,却成为符号秩序结构下的裂口(Gap)与空缺(Void)。

动画第60集终焉,毕业照被放入未来世界白教练的手账中,这与喜羊羊他们所完成的手账有巨大差别,那就是“守护”/“兔兔”形象的显隐。这一视差(Parallax)就是现实的分裂。它所形成的通灵摄影(cinématographies spirites),以原本世界众人的失忆为代价,换取了“守护”在未来时间线的存在。

所以学校箱庭之外的宏大叙事一直都以幽灵状态存在,它来自未来,也来自死亡。它是齐泽克所说的灾难性疯狂战争,也是(对于白教练而言的)真实事件,这份真实被虚构化之后,才保证了训练营里日常生活下裂口的缝补,重构出一份未被记录的实在。

《疯狂超能营》剧照:兔兔/守护的多重模样

三、幽灵徘徊:时空与生死叙事循环

《疯狂超能营》里从故事线的表象脉络来看,抢夺/守护的关键道具看似是夜鹰等机器人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绝地武器金铠甲。但所有角色都不知道,金铠甲这一被误读为武器的客体是并不存在的麦格芬(MacGuffin),其实是拥有自主意识的守护者团队里的(高度酷似狼族的)机器人,其名为“守护”。

当下世界时间线里,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守护早已因为程序被篡改后失忆(非自愿记忆的幽灵性),其核心被载入量产型战斗机器人(非自我身体的幽灵性)。他成为夜鹰的同伙一起寻找金铠甲,他伪装为奇乐营学员(与其他角色一样的)拟人生物“兔兔”而潜入其中。由此,兔兔成为魔法/科学两种方法,和日常/部活两重世界的凝缩具象。

在这一追寻中,他(兔兔)所苦苦寻找的(金铠甲)正是他(守护)自身,他所在的当下(Gegenwart)从在场(Präsenz)中被分离出来,他的穿越在时间性的绽出(Ekstase der Zeitlichkeit)上完成了他的“去存在”[8],即幽灵学(hauntology)意义上的本体,一种时间本身的幽灵化:

“(守护/金铠甲/兔兔这一)幽灵超越了生与死、在场与缺席、可见与不可见的对立。幽灵不是在场的实体,而是没有血肉之躯的显形……幽灵是死者的续存(sur-vivre),是其生后生命(life after life)和死后生命(life after death)……幽灵扰乱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线性时间,制造一个脱节(out of joint)的时间。”[9]

在本作里,处于未来时空的“守护”亦存在第三种幽灵形态,非器官身体(corps sans organes)的幽灵性,即作为智能机器本身:由于机器载体的强大承压能力,其性能几乎可以保持永生。于是“守护”不仅守护着大家的使命,更以见证者(摄影者)的方式守护着大家的回忆。于是他无数次见证了同伴的生老病死,自己却永远是不变的模样,也是持久的短暂性(enduring ephemerality)让他在未来与过去的时间线内穿梭而不用被物理规则限制,其代价就是在超忆/失忆中交替。

笔者之前的专栏文章里谈到,当狼羊对抗的元叙事被重置后,反派位的缺失成为剧情是否得以推进的根本问题。于是编剧采用了两种方式:一种是将元邪恶(黑暗能量、噩梦大王)以心理学控制论[10]的思路将角色赋予邪恶面(变成猫族的羊、被黑暗能量加持的狼),另一种则是引入智能体与拟人生物的关系(食物链/保护者/亲子关系)的不稳定性,让智能体(科学)与狼族(生物)产生关联(《决战次时代》、《心世界奇遇》、大电影《守护》都是如此),并从(恶的)生物学向伦理学转移,使智能体天然具有恶的倾向性。本作里的守护/夜鹰就是后者。

而恶本身就是第四种幽灵形态,非预叙(prolepse)结构的幽灵性,它先验地存在于反派之中。在羊村守护者系列进行到第9部,恶本身在驱动反派行动合理性上,已经越来越不依托于误会与个体童年阴影,而更加指向无解的群体性困境。本作里,夜鹰的遭遇并不只是个体作为智能体受到人类的污名化对待,而是具备自我意识的智能体必然会意识到的自我在社会位置中的失范。苏林斯(John Sullins)所支持的无心的道德(mindless morality)论已经无法继续彻底贯彻在智能体的自我心智之中。这种道德能动性“满足于纯粹的显像,故意回避自我意志和意向性等问题,以及重大但最终无法解决的形而上难题”[11]。

换言之,机器人生存困境是所见即所得(被感知的),但解决这一困境的方案却被悬置不提(被言说的)。当然,还可以通过将现实进行想象性解决得以替换,那就是死亡。

《疯狂超能营》出现角色死亡的次数是羊守系列之最,而且涵盖了各种不同类型的死亡。灰太狼首次被激光穿透死亡(虽然后续被乌漆漆指南救了回来)、角色老死首次出现在剧集中、反派首次完全死亡(无论是夜鹰还是卡非),以及“守护”见证了守护者团队的更新换代。

不过,由于本作的箱庭内设定是部活剧(叙事循环),而箱庭外设定是穿越到过去消除金铠甲(时空循环),死亡则自动被覆写为幽灵术(fantômachie),被“守护”自始至终忠实地记录为影像,他们都成为不自知的生者的幽灵(fantôme de vies)。

《疯狂超能营》剧照:未来世界的疯狂战争

余论:当疯狂成为实体

无论是魔法/科学构成的世界,日常/部活搭建的箱庭,还是时空/生死塑造的幽灵,都是结构性的实存,它们的存在标志着可被召唤与配置的状态,似乎无法成为“疯狂”的注脚。

但萦绕在《疯狂超能营》里真正的核心道具却绝非固态。它们是拥有混沌能量的乌漆漆指南(过去/魔法)与反叛人类世界的卡非首领(未来/科学)所形成看似平行、实则相交的本质力量。它们在第58集于夜鹰的强烈执念下成为一体,变成拥有极强破坏性的超大型机器人。

这个机器人的生成首次呼应了本作的标题“疯狂”:夜鹰想要为已死首领复活的仪式让他成为偏执狂(paranoïauqe),他变成永远不会主动/被动接纳的他者反派,一个献身于理念的生命/生物政治(bio-politique)。所以夜鹰与整个当下世界无法共存,这不只是时间上的,也是政治上的。直到死前,他依然念叨着“首领对不起,我还没能复活你”的话语(与此相反的是,前作《心世界奇遇》里茶太狼的濒死前会有对过往的忏悔)。

“乌漆漆”、“卡非”,二者的首字合并正好是乌卡时代(VUCA),它由Volatile(不稳定)、Uncertain(不确定)、Complex(复杂)、Ambiguous(模糊)四个单词组合而成,在20世纪末期用以描述整个(冷战后)世界的动荡不安状态。在本作里乌卡时代即未来,它所呈现的疯狂战乱环境,并不是面对外敌入侵的,而是不同族群内部生存困境的。

夜鹰(智能体)作为魔术师,因为无需报酬与睡眠,成为足以取代人类职业的平替,就是一种未来世界的缩写。正如赫拉利与库兹韦尔所担心的那样,奇点早晚会到。当像夜鹰这样勤恳工作为孩子带来快乐的机器人批量出现之后,“在这个奇点之上,人类的劳动最终会被广域的人工智能所取代”[12]。这个未来困境是无法避免的,从历代守护者的传承就能看出,永无休止的战斗所产生的“白噪音”(死亡)成功掩盖了根本的“黑噪音”(疯狂)[13]问题。

但乌卡时代的疯狂依然透过不可逆的时间,重新赋予了当下世界日常性的珍贵/脆弱的并置:在超能营中的人(动物)与智能体竟然能在奇乐营/发明社里共存,似乎相互取代的危机并不存在。

最后,“守护”成为历史的笔录,而动画首尾两集的手账,则成为被再叙述的历程,它修复了疯狂未来的毒性,最后留下私人情感的童话,即那张被重写的训练营毕业照。

注释:

[1] 吴功青.魔化与除魔:皮柯的魔法思想与现代世界的诞生[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6:pp24.

[2] Pico della Mirandola, Oratio de hominis dignitate, 117, “Cuius et interstitium et quasi cynnus natura est hominis

[3] J.H.Randall, “The Place of Leonardo da Vinci in the Emergence of Modern Science’, JHI, 1953, pp.191-192.

[4] 吴功青.魔化与除魔:皮柯的魔法思想与现代世界的诞生[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6:p287.

[5] 格舍姆·索伦.犹太教神秘主义主流[M]. 涂笑非译.四川人民出版社,2000:p119.

[6] sivlovski. 作为箱庭的学校的祛魅:谈部活剧与日常系[OL]. 知乎,https://zhuanlan.zhihu.com/p/699090857

[7] Felski, Rita. Doing Time: Feminist Theory and Postmodern Culture, NYU Press, 2000, 77-98.

[8] 方向红.幽灵之舞——德里达与现象学[M].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1):p28-29.

[9] 徐傲群. 数字启蒙时代的时间幽灵[J]. 学术论坛. 2023(10):p44.

[10] 心理学控制论指“通过恶的非理性力量导致人内心的不安与惊恐,荒唐固执的念头与麻痹状态”,即魔鬼借用类似催眠的方式控制角色成为恶堕者。详见[德]彼得·安德鲁·阿尔特. 恶的美学历程:一种浪漫主义解读[M]. 宁瑛等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3:p113-118.

[11] [美]戴维·J·贡克尔. 机器问题:从批判视角看人工智能、机器人与伦理学[M]. 朱子建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10):p93.

[12] 蓝江. 从幽灵对象到幽灵智能[J]. 理论与改革. 2023(7):p59.

[13] 姜宇辉、郑艳.黑噪音、白噪音与幽灵之声[J]. 文艺理论研究,2016(6):p54-p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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